爱神

不同于西方表达爱欲的方式，中国人至始至终都是隐忍的，含蓄的，克制的。其他两个故事都有美女全裸的镜头，只有王家卫的《手》没有，巩俐什么都没露，就连大腿都是稀有品，张震倒脱了个裤子，透过镜子大概有一秒钟的屁股。

可是在欲这个主题上，《手》却最好，其他两个故事也很好，只是表达主题的方向不一样。

爱而不得就叫欲，得到了欲就会慢慢消失，影片必须在得与不得之间，拿捏到恰当的地方，我觉得，手，做到了。

男孩总是不会忘记带给自己性启蒙的那个女人，与其说是爱，不如说是一种欲望，而且必须藏在心里，不能实现，这样在精神上才能反反复复地达到高潮。

风月场里的女人何其聪明，深谙此道，华小姐可以跟任何社会最底层的人上床，唯独不会跟小裁缝上床，凡是真心对待的，感情上就越克制，最后无以为报，依然用这双手结束了一切，就如同开始用这双手挑起了一切一样。

华小姐逃不过一个死字，但是她到底死没死，确实不知道，大约的确死了。死之前，留给小裁缝的只有半个吻，不能再多了，欲，到这里最好，它在所有人心里便不会结束，所以这个影片螚长长久久留在观影人心里，想忘却，不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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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华小姐重病卧床，思忆从前

影片开头采用了倒叙的方式，此时的华小姐已经重病卧床，小张来给她送衣服，镜头只落在小张身上，华小姐并未出镜。

剧情通过两人的对话来推进，其中，这段围绕「手」的对白，耐人寻味：

华小姐：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小张：记得。

华小姐：你还记得我的手吗？

小张（顿了一下）：还记得。

接着，伴着婉转多情的背景音乐——吴莺音的《好春宵》，画面跳转到公寓的楼梯间，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铺陈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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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

吴莺音 / 2003

2.

初见之时，小张「打开新世界大门」

接着便来到故事开始的地方，1963年，一个灼热的午后，作为学徒的裁缝小张，将第一次亲手给店里重要的顾客——华小姐，一个赫赫有名的交际花量身。坐在华小姐公寓的客厅，听着里屋不断传出的呻吟声，小张如坐针毡。

突然，门开了，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赵先生」走了，保姆唤小张进房间。经过刚刚的熏染，小张难以自制的魂不守舍。华小姐觉察到小张的窘迫，命令他脱掉裤子，接着一边用手抚摸他，一边告诉他，做裁缝，要碰很多女人。

还说，要记住这种美妙的感觉，才会裁剪出漂亮的衣服。

就这样，小张在华小姐的抚摸下，在几乎晕厥的悸动中完成了他的第一次。

「啪」，一阵响亮的摔门声，小张慌张地跑下楼梯。这就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这时的小张，对华小姐有几分怨怼，几分敬畏，但更多的是暧昧与迷恋。

3.

小张为华小姐量身，顾盼流连

此后，小张便成为华小姐的「御用」裁缝，时常来公寓给华小姐送衣服，也难免偶尔听见赵先生与华小姐在房间「谈事儿」。

一次，华小姐算在家闲着，一边打电话，一边让小张为其量身，电话聊完了，便与小张搭话。

华小姐：我是不是胖了？

小张：是有一点，你一般来说是二十三的。现在嘛…二十四，差两分。

这里给了软尺一个特写，明明是接近二十五的尺码，小张却往小了说。看似木讷的小张，实际上却不像表面这般不解风情，出于爱，他决定说一个善意的谎言。

但华小姐却坚持按以前的尺码做，她说，等上班了，会瘦下来的。这时候的华小姐，身边的男人早已起了「抛弃」之意，她的生活开始急转直下，以至变卖衣物，直到搬出公寓。

4.

再见之时，两人无语凝噎

分别许久，故意隐瞒自己住所的华小姐打电话到店里，说自己可能要「翻身」了，想让小张做件衣服。

多年后两人再见，地点不再是那个华丽的公寓，华小姐不再是那个妆容精致的交际花，小张也不再是那个青涩的学徒，但却还是在房间里，做着量身的动作，带着更为炽热的情感，抑或是久别重逢的感动。

华小姐：有老婆了吗？

小张：没有，要不你给我介绍一个。

华小姐：那我介绍我自己！

小张：好啊。

接着华小姐不再谈此事，故意转移话题。

华小姐：我瘦了，你要不要再量量？

小张：不用了，你的身材我知道，用手量一下就可以了。

说着，小张的手便搭在华小姐的肩上，顺着肩膀、手臂、腰身，轻柔而细心的抚摸并测量。

最后，小张的手在腰停了下来，用力圈住她，似乎在用手来感受这些年的变化和奔波流连。

5.

爱欲缠身，小张抚旗袍寻慰藉

小张将做好的衣服拿去给华小姐时，被房东告知她去了另一个地方。

待小张去到那里时，在楼梯间再次听到数年前那阵熟悉的呻吟，但这一次多了老床板吱呀作响的声音。小张愣了一会儿，便离开此处，冒着暴雨跑回店里。

回到店里，小张坐在缝纫机桌前，将一身的悲痛、愤怒和过分迷恋注入手中，接着把手伸入旗袍，试图在其间捕捉到华小姐的芳影。

6.

最后一面，初见之欢

小张再次去给华小姐送衣服时，华小姐已重病卧床。是的，这里接上了影片开始的画面。华小姐提起第一次见面的事情，接着，华小姐面露悲伤，说：

你对我那么好，我也没有机会报答你。我什么都没有，就剩下这双手了，你会不会嫌弃？

说着，便如初见时一般，抚摸小张。两人动情之时，小张想要亲吻华小姐，华小姐只拼命闪躲，眼泪不住地流。或许是怕自己的病传染给小张，又或许是担心自己玷污了小张。

最后镜头移到出租屋长长的走廊，没有人，很安静。暗示着华小姐的离开。

回到店里时，

师傅问：你去哪里啦？

小张：我送华小姐去了。

师傅：她走啦，这么快？

小张：是啊，今天机场很多人，都是去送她的，她很高兴，也很漂亮。

师傅：她也真不容易啊，前两年我以为她完了，现在一个机会又翻身了，真没想到。

小张：是啊，真没想到。

接着，小张沉默许久。

师傅：你怎么啦？

这部40分钟的影片，最后以小张悲伤的眼神结束。当然，这个眼神还是不如易先生的伤。

安东尼奥尼早已无力承担任何一部电影的录制，甚至连说话都困难，可依旧向东、西两方著名导演下请贴共烹一部《爱神》，可见这次是有了相当大的创作冲动。我读过他的笔记和一些微型小说，发觉他其实是一种类似于费里尼的人，他们的创作称得上是纯粹的冲动，甚至只是脑中的某些不稳定的意象。或许这些骚动不安的活跃思绪和与之相配的表现力是上帝给他们的礼物，别人是体会不来的。但是如果因为健康原因而不得不将它们郁结在心里，那就是再痛苦不过的事了。九七年那部《云上的日子》就是一个无奈的选择，那时他的身体状况只允许他依靠妻子来传达信息，自己根本无法到达片场，所以那部所谓的封镜之作只能由五个非常唯美的短片构成，试图收集起他在工作之余想到的小片段、小创意。很明显，这些东西在经过雕琢之后都能够独立地成为一部主旨独到的电影，只是他实在是没有时间和精力了。如今他突然打破了自己“金盆洗手”的誓言而拍了《爱神》，让我在惊异之余又有了些许敬畏。这样一位导演的脑子是停不下来的了，他拍的第一段——《沉》可以说是从前在《云上的日子》没能讲完的东西，同时也是所有他曾经试图解释的东西。

爱神分为三部分： 第一部分《危险临界点》意大利 安东尼奥尼 意大利的文化基本是浮夸一点的，带着启蒙知识分子的文艺和拉丁文化中的奔放，以前听过安东尼奥尼，但没看他的电影，这次碰巧，下雨天看了，觉得和想得差不多。 克罗艾是片中男主妻子的名字，看起来有点老气，而且言语中透露出似乎不能满足男主的对”性“的需求。男主人说：我喜欢老的东西，虽然我很年轻，这是他遇到第二个女人时说的第一句话，第二个女性叫琳达，片中充当”性“这个词的载体，年轻而又美丽。 意大利的男性表面上有拉丁大情人的样子，其实暗地里还是需要依赖母亲，法国也拍过一部电影叫《母亲与娼妓 》（La maman et la putain 1973)，男性对于妻子的大部分幻想就是母亲和娼妓的组合体，母亲起着照顾的作用，娼妓则是性爱的对象，如果这二者可以组合出现在一个女性的身上就是最理想的组合，但是现实情况，并不总是那么完美，所以安东尼奥尼对此有自己的解读。这一点也同样符合荣格分析心理学中的”原型’，荣格把原型分为四种：自性（Self）阿尼玛（Anima）阿尼玛斯（Animus）阴影（Shadow），荣格后来给阿尼玛所下的定义便是“在男性无意识中起着一种基本的或原始意象作用的女性特征的表现。”当一个男人积极地对待阿尼玛所传递的情感、心绪、憧憬和幻想时，他会将它们转化为某种固定的形式：文学、绘画、雕塑、音乐、舞蹈等等。如果一个人长期孜孜不倦于这种转化，他的个体化过程就会不仅是一种幻觉，而且会逐渐成为一种实在，固定于这个人身上。这样，便会在文学、绘画音、乐等方面表现出特殊的才华。阿尼玛的原型又分为四个阶段：第一阶段肉体的阿尼玛阶段，第二阶段浪漫的阿尼玛阶段，第三阶段精神上的阿尼玛阶段，第四阶段智慧的阿尼玛阶段。每个阶段对照着不同的人物，第一阶段的肉体阶段对着的是希腊人物夏娃，象征着男人的母亲情结;第二阶段的对照着海伦则为性爱对象，也就是说片中的两个人女人分别代表的是夏娃和海伦，通过两个阶段爱与性的转换之间男主人公要找到自己的自性（self），而片中恰恰有趣的地方也出现在了最后，两个女人之间的交会，在象征着集体无意识的大海面前，也好像是女神维纳斯在海上诞生一般。除了男人要努力找到自性之外，女人也同样需要不断的诞生，如果男主角要努力走到第三步：玛利亚，象征着神性。片子结尾男主人和女主人的对话似乎透露出了一些讯息： 克罗艾：这是关于找到事物的本质。 男主：现在变成一片白色，雪能让我平静，我现在很烦。 克罗艾：它可能是你今天早晨最好的伴侣。 荣格年轻时也犯过很多错误，比如曾爱上过自己的病人，如有兴趣，推荐去看《危险疗法》。 第二部分《平衡》美国 史蒂文·索德伯格 这是关于心理治疗和释梦的电影。很多没看懂，不敢贸然就写。 此片有两种理解方式，其一就是心理咨询之后的内容是梦境，另一种就是前面灰色的部分是梦境。“弗洛伊德认为梦是愿望的实现，为了躲过稽查官而采用某种障眼法……但是在荣格看来，梦不是一个障眼法，稽查官或许并不存在，无意识以其最纯朴最真实的方式出现在梦里。在这种意义上来说，梦是真实的。”（申荷永）就以此用弗洛伊德对第一种理解就行解读，以荣格的观点对第二种理解进行解读。刚好，弗洛伊德倡导的是理性分析，而荣格则更喜欢一切充满灵性的事物。 弗洛伊德：梦是欲望的满足，要通过稽查，梦中出现的女人，蓝色的房子，后来暖色调的房子，同样的女人，心理咨询师变成自己的同事，长着奇怪的头发，头发在心理学意义上代表力量和生殖，而心理咨询师变成了充满生殖力的同事，恰恰也在表达自己的担忧，如片子开头的那段奇怪的对话，似乎是在表达自己对于工作方面的担忧和对于创造力消隐的焦虑。通过释梦和心理疏导，咨询师变成了他的同事，而这位可以帮助他的人成为他的同事，同时又精力旺盛的话，那就是被疗愈，这个阶段是伟大信念支撑的。 荣格：如果梦见自己在做心理咨询的话，而且又是一个疗愈的梦，同事变成了咨询师，在治愈自己，而同时，那写可恶又恶心的长发也消失了，如果是表达朴素愿望的话，是充满竞争力的人变成使自己得到帮助和拯救的，这是一种美好的愿望。最后结果是自己变得拥有信心，已然得到治愈。 写到这里，已经开始疑惑了，性和爱去了哪里？浴室，裸体。本我的冲动和压抑的创造力。纸飞机和创造力。 片子其实倾向于把灰色和蓝色部分当做梦见，但我却完全从自己的角度来理解，实在有种自讨苦吃的感觉。 第三部分《手》中国 王家卫 把意大利、美国和中国的电影放在一起对比来看真的是一件相当有趣的事，意大利属于拉丁的热文化，热爱展示自我，美国偏向于冷，具有个性和良好的自我感觉，而中国，是富于“情感”的热，却缺乏“酒神型”的因素，而偏向于含情脉脉式的表述。 应该说王家卫对于爱情是绝望的，他的所有电影，除了《蓝莓之夜》是个happy ending，其他的结果都是以爱情的最终失落告终，《重庆森林》属于好坏参半，而《蓝莓之夜》是拍给美国人看的。这种拍摄的手法有些类似于“反高潮”，即在需要表现的高潮的地方故意转向平淡，这种手法的实用则需要配合中国人的“自我压缩人格”（孙隆基《中国文化的深层结构》）才会觉得是合理的。之前觉得《花样年华》在法国很走红，觉得是法国人喜欢那种含情脉脉的调调，但现在真的开始不理解，拉丁文化中的奔放和浪漫和中国式的内敛情感是一样的吗？肯定不一样，意大利也同属于拉丁文化，《危险临界点》和《手》就完全不同，“同一股热爱生命的冲动使得拉丁文化产生将自我美化提升的倾向，亦即是强调个人在身体上与个性上的美感，以及将平凡乏味的日常生活戏剧化。”，（孙隆基）出现湖边裸女唱歌也就不奇怪。同时拉丁文化中还有“个人得救”的观念：个人对于生命的欢愉感的追求，这一点也刚好解释了安东尼奥尼的《危险临界点》出现过的女性都是裸体这个事实了。欧洲人喜欢王家卫的《花样年华》，或许也如同美国人喜欢李安的《卧虎藏龙》那样，体会到的是一种异种风情的文化，一种在自己文化根基中寻不到的隐秘和羞涩，支支吾吾不肯细说，他们是不是偶尔会想：我们，是不是奔放过了头？ 而美国人和中国人对于悲剧有不同的感觉，美国人属于强者文化，服从强者，所以中国人历来会骂美国个人英雄主义；中国则属于弱者文化，所以一定要在悲剧的“心心相印”中才能表达对于被剥夺的青春和中年的悲愤。贾樟柯基本拍小人物，现在拍了《天注定》不是小人物的视角，所以很期待，小人物可以拍也的确是好视角，但要知道：中国人从古至今都没有真正的实现过人人平等。所以大多数小人物是没有个性的，人格是压缩的，如果不意识到这一点，就会陷入同情的自恋之中。 一般情况下，中国的男孩子对于情欲的觉知程度不高，所以很多人都说同龄的女孩子比男孩子更加成熟，自我压缩下的人格使得我们羞于说“性”，所以中国人估计也不像日本那样，日本有个电影叫《请不要嘲笑我们的性》，讲师生乱伦，大陆估计不可拍，拍了也不一定有市场。而三个片子中只有中国的电影没有露点，梁朝伟拍《色戒》，王家卫知道梁朝伟露了点，很欣慰得说：这就对了，总之，李安可以拍的，王家卫或许不敢拍，或许是演员放不开，至少在中国混，总要有个贞节牌坊，否则会被中国人骂。 其实第三部分我还是想混合着妓女与母亲这个关系来讲，在王家卫的电影中的女性，总有种成熟母亲的味道，而男人总觉得有点长不大。但是不细说了，说多了总要往”俄狄浦斯“上靠，我觉得也没错。《手》这个名字，不是说明了手的价值吗，既可以是抱着孩子，也可以是“性启蒙”。